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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光致远

2024-09-05 10:02来源:济源网-济源日报责任编辑:克盈盈

  《礼记·学记》中说“师者匠心,止于至善;师者如光,微以致远”。在我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上,结识了不少师者,上学时的老师、上班时的前辈,生活中的长辈、社会上的尊者。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”。按这么说,还真算不过来呢。但辽阔星空中,总有几颗最闪亮的星,多少年过去,如影随形,时而想起,时常感动。

  前日和一高中同学闲聊,说起在校趣事,交流哪个老师印象最深?微信里同时打出“贾老师。”心有灵犀,一声叹息。

  从小学到大学毕业,我的整个求学生涯里,或许是语文成绩相对较好吧,对我影响较深的大多是语文老师。必须要提的,首先就是小学时的领先老师。

  领先老师和我同姓,论辈分我应该叫姑姑,我就暂且称她“姑姑老师”吧。心里叫了一百遍,见面时还是叫“老师”,觉得更尊敬。她是我的语文启蒙老师,我对文字的喜爱和多年的坚持,有老师很大一部分原因,因为她总是在课堂上表扬我,把我的作文当范文给全班同学朗读。小女孩的心里是满满的骄傲和欢喜。那时候,我们都会面临长辈们的一个问题:“你的理想是什么?”我羞涩而笃定地说:“作家!”真的没有想过其他职业,比如科学家、发明家、歌唱家、教师、医生,等等。不要嘲笑每个人的梦想,那是前行时的动力,是暗夜里的星辰,是迷途中的灯塔。尽管后来的路,我走得曲曲折折,但是心底始终有一个角落,藏着秘密。无助迷茫、失败痛苦时,我可以一个人躲在那里,自言自语,自己疗伤。偶尔遇见同道中人,引为知己,互相温暖,爬起来,拍打灰尘,继续赶路——这是文字和书籍带给我的幸福和快乐。

  而这一切,与我的“姑姑老师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种种原因,我与老师多年未见。虽然心里始终惦记着,我知道老师也一样惦记着我,只是生活让我们断了一段联系而已。近几年出行方便,孩子上大学了,我也告别了单位,时间上自由了,就有了闲暇的随时出行。我的脚步丈量了济源大地,从山间到郊野,从乡村到城市,我是如此爱它越来越美的景色,爱它的春华秋实,清涧幽谷,牛羊自在,民风淳朴。而这所有的地方里,我最爱的还是我的故乡,我魂牵梦萦的故土,以及我的“姑姑老师”和她退休后承包的梨园。

  春来梨花放,秋至果满园。每年春秋我都去,赶着去看梨花、摘果子,和爱人去,和朋友去,和父母去,生怕不能跟最爱的人分享我的最爱。每次回来,我在朋友圈发一小段文字配图。老师转发了,隔天,她把转发后的点赞和留言截图给我。我自觉敷衍,像上学时支差应付作业一样汗颜心虚。惭愧于自己的懒惰和散漫。老师从教几十年,育人无数,其中不乏成功人士,我应该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了。但老师仍如教我们时一样,平和亲切,一视同仁,看我的目光满是疼爱和欢喜。

  领先老师,见与不见,她都在梨树下忙活,黧黑的脸上盛满笑容,如盛开的洁白的梨花,又如黄橙橙沉甸甸的酥梨,香气四溢。那温和的微笑,馥郁的芬芳,氤氲着奔走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、时而烦躁不安的我。

  说回来贾老。尊称他为“老”,是我确实钦佩他的渊博学识。高二分班后,我成为贾老的学生,很荣幸聆听他的每一节语文课。他个子有一米七八,走路慢悠悠,踱着方步,说话慢条斯理,抑扬顿挫,嗜烟如命,右手几根手指被烟熏得发黄,头发有点稀疏,中年男人有点秃顶,一边头发留得比较长,向另一边梳过去,覆盖着头顶。这样的发型最怕刮风,风一吹,若恰好和长发逆方向,就会飞扬起来,暴露头顶的秘密。我们不止一次见识过这样的尴尬场景,也不止一次掩口大笑或窃窃私语。贾老眼睛不大,但很聚光,讲起课来简直是大师灵魂附体,满嘴之乎者也,出口锦绣文章。我是语文课代表,我很看重也很对得起这份活。上课绝对认真听讲,下课绝对认真做作业。当然,我指的是语文这门课。难以想象,我这样一个貌似听话的乖乖女,居然会在数学课上逃课,虽然缘由诸多,但肯定主要责任在我。往事不再重提,那时年少轻狂。听贾老讲课,受益匪浅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记得退休前后,他在当地报纸上连载过文章,介绍风土人情、历史典故。我看过不少,遗憾的是没有收集保存。

  退休后,贾老和我父母同住一个小区,同一栋楼。每天下班,我基本上会先去父母家溜一圈,然后就不时地碰到贾老。刚开始,见面都打招呼,我笑问:“贾老师好!吃饭了吗?”俗套的问候。贾老师依然如教我时那样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眼睛不大,再微微睁大一点,看我一眼,点点头:“嗯。”基本不笑,衣服是有些邋遢的。我知道他家的特殊情况,心里便也释然。

  后来,我碰见他,笑一下,点个头,他也点个头,有时笑,有时不笑。我有时候再抬头仔细看他一眼,目光相碰,对视不到一秒,就闪开了。默然错身而过,心里怅然若失。

  再后来,我远远看到他,就放慢脚步,想等他走远了,拐进楼道了,我再走。他也一样,年龄更大了,衣服更邋遢了,有时候他的妻子在后边跟着他。他似乎生病了,慢慢地认不出我了。

  那年是哪一年,我都不记得了。那天下班,习惯性地拐到父母家,听父母在议论,长吁短叹,得知贾老走了,心里仿佛塌了一角,半天无语。脑子里闪现的,眼前晃动的,都是贾老上课时摇头晃脑、自我陶醉的老学究的样子。仿佛如昨。

  我数学不好,数学老师里却有一个难忘,也是教我小学的牡丹老师。她很漂亮,中等个子,胖瘦适中,圆圆的脸,真的像红苹果一样,红扑扑的,很饱满、很可爱。我是那么喜欢她,听她唱歌,声音也好听;看她走路,那么轻盈。我坐在第一排,上课前总是能看着她从办公室里出来,拿着书,一路轻快地走过来,走进教室,走上讲台,面向我们,微微一笑:“同学们,上课!”多年以后我知道,每每那时,我的心里开出一朵莲。上她的课,真是一种享受啊!

  可是好景不长,有一天她消失了。过了一周,等她再来学校,一切都变了,我再也没有见到她的笑容,听到她的歌声。我们课前唱歌“泉水叮咚响……”她背靠大树,抹了一下又一下眼睛。我听说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在前线牺牲了。她结婚时我还去参加了婚礼,送了一对枕巾,大红喜字,母亲帮我挑的。她的丈夫很英俊帅气,浓眉大眼,和气礼貌。

  之后不久,我离开了老家,来县城上学。再后来,零星断续听说,老师也离开了老家小学,到县城一家企业上班,从事行政管理工作。又结了婚,生了孩子。偶然想起,日子应该不错吧?

  直到上高一时,某一天,全校师生集合,在老一中的将军柏下。我又见到了几年不见的牡丹老师,她作为英雄家属,给我们做报告。那一场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尽远离,我们生活在和平的年代。但是,那些牺牲的人和不能忘却的记忆,永远都不能消失。不光在一个人的心里,也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。

  那次报告会,从牡丹老师的出场,我就大脑一片空白,她讲的什么,不记得了,因为我早就从村里人传递的信息中衔接上,那些神乎其神的战斗场景,怎么回忆都是一种震撼,也是亲人的一种痛苦。我们没必要一次次地撕开它,埋在心底就好。忘记有时候并不是背叛,活着的人要更好地活下去,才对得起逝去的生命。

  几年前,我从单位回来,在老师家附近开了一家店。老师知道后,专门去店里看我,聊了几次,我也去她家拜访过。她退休了,也没闲下来,在别的地方又打了份工。苹果脸依旧圆圆的,少了红润,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沧桑。依然笑,笑起来,真好看。我痴痴地望着她。

  我想,所谓师者,不仅仅限于“传道受业解惑”,他们的为人、处世、生活态度,甚至一个手势、一个微笑,都会给学生留下或多或少的记忆和“神力”,受益一生,影响一生。那点微光,闪烁着,跳跃着,汇聚成光芒万丈,照亮我一路前行。(任 芳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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